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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悼念我的導師邵孝鉷教授
    原作者: 于學忠 文章來源: 北京協和醫院 發布日期:2013-06-20

    有這樣的一個人,活了近一個世紀,抓住了近代史的尾巴,見證了新中國的成立和成長,感受了無奈,嘗遍了百味,經歷了風雨,看透了輪回。
    少年時代,懵懵懂懂,未經世事的瘦小身軀跟著社會的步伐摸索著。步入青年時代,正值青春大好年華,卻趕上戰亂時期,一個人東奔西跑,跟著歷史的車輪翻滾著。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,卻發現學生的主業是游行,熱血沸騰的生命跟著愛國的口號思索著。直到戰后恢復大學,他真正步入校園,將哲學的信仰化作對醫學的熱愛,跟著新中國的步伐前進著。畢業后到協和,一個醫學生變成了心腎專科大夫,圍著患者的病情奮斗著。數年的住院醫師工作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,不料反右運動席卷而來,不諳世事的他被莫名打成右派,還未明白個中滋味,卻迎來了這輩子難得的20年假期,練得一身廚藝,燒得一手好菜,跟著時間的腳步沉淀著。四人幫結束后,大規模平反冤假錯案,人們卻發現他的檔案里并無右派資料,跟隨多年的右派名號竟是子虛烏有,白白20年光陰,頂個虛名還煞有其事地擔當著。重返醫療崗位的他,已逾不惑之年,而屬于他事業的青春期才剛剛開始。
    1979年,為進一步落實國家政策,給未來的“急診科”找個“責任人”,醫院要當時在內科工作的邵孝鉷在外賓醫療科(今“國際醫療部”)和“急診室”(今“急診科”)中作出選擇。顯然,服務的對象都是“高級人物”外賓醫療科的工作環境舒適安逸;而“急診室”還在水深火熱、百廢待興、急需一個能率兵打仗的掌舵者的危急時刻;沒有人知道它能走多遠,這里只有一群年輕的護士,因當時未成科,還沒有“主任”職位,只能叫“急診室負責人”。讓人不解的是,邵老義無返顧地雪中送炭似的選擇了后者,這個選擇,就意味著選擇了艱苦、選擇了坎坷、選擇了老百姓、選擇了一條創業之路。1983年,邵孝鉷教授創立了我國的第一個急診科,成為我國的第一位急診科主任,扎根于急診,并將自己的后半生無私地奉獻給這片土壤。
    記得他當年的樣子:那輛老舊的除了鈴鐺不響到處都響的28自行車、永遠整潔質樸筆直的著裝、進餐時從不剩飯的習慣、每天最早到科的人、忙碌的身影、用手動打擊式打字機書寫英文病例時清脆的敲擊聲……
    第一次見他的情景,當然是在他的根據地——病房。那個前一秒還直著脖子、繃著氣和自個兒媳婦兒叫板的男患者,見邵老來查房,變做一臉的朝霞漫天,這究竟是邵主任醫術高明,還是患者見醫生就像老鼠見了貓?我當時還是個學生,一肚子的問號。只見他開始例行查房:體檢動作輕柔、厚厚鏡片下敏銳的雙眼不放過患者絲毫的異常、病情詢問得滴水不漏,而他謙卑的態度更是印記在我的腦海中。查房回來路上,邵老說:“當醫生,就要對病人負責。小于,你要記得!” 當時的我似懂非懂,而隨著時間的變遷,從了解到領悟。邵老的態度不是在患者面前的表演,而是內心美德的流露,對待同事、他的護士“女兒們”、甚至我們這些學生都是那樣的謙和。這種人性的崇高魅力并不是光環,而是滲入骨髓里的揮之不去的秉性。
    邵老是我的導師,平日里在業務上的嚴格要求自不必說。他很多時候不愿意去說教,而更希望學生自己體悟。有一次他接受采訪時說:“做醫生,我沒有什么秘訣,就是好好對待這份工作,為患者負責是我最大的責任。問題來了,及時處理,不回避,要承擔。當然,積累臨床經驗,解決病人的生命之虞是每一位醫務工作者必須做的。而在急診,比任何地方都更需要技術精湛、經驗豐富的醫生。” 他還說:“這輩子,既然來了,就來做個有用的人吧。” 他為這個“有用”二字,揣著“生命所系,性命相托”的誓言,選擇了醫學,選擇了急診醫學,付出了一輩子。
    跟著邵老的這些年,最大的感觸不單是他優秀的業務水平;更多的是他教會我如何做人,何為輕重。醫生是個崇高的職業,尤其是急診醫生,面對的經常是“生與死”的決擇,更多時候考量的是人的德行。因此想做醫生就必然先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。人就都有個“七情六欲”。邵老是個文藝老頭,多才多藝:他喜歡畫畫、音樂、唱英文(俄文)歌兒,他喜歡歷史,是忠實的老戲骨…..當然他最看重的還是當醫生這回事兒。他說:“這件事,你馬虎不得!”
    他就是這樣,對別人盡心盡力,對自己沒心沒肺,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成了病人。在生命最后的日子,他又回到了自己曾經的家——協和急診科,他更愿意默默守護在這個地方,愿意留在這里,留在這個他流過汗、流過淚、為之奮斗了一輩子的急診科。只是這次他不再是大夫,而是病人。對他的病情,全科人進行嚴格的保密工作。可憑他老人家深厚的醫學功底,還猜不出個所以然嗎。他有的時候會很疼,也不喊我們,為了緩和氣氛還總是說笑話給我們聽,其實他越是這樣我們的心里越是疼。他的頭腦依然清楚,愛找我下盤棋,總贏,贏了還會不好意思。
    協和急診搬進新樓后,我們給邵老留了一間辦公室,他說:“瞧瞧,我還沒看過,就直接入住病房嘍!于主任,(自從我當了主任后他就不再叫我小于了),這可比咱們當年強多了!下一步,我想看看太平間。呵呵,估計不遠了。”我急忙打岔,不讓邵老說胡話。他不理,揮著那支布滿青筋的手,在他那標志性的黑框眼鏡旁揮過,說,“我最知道自己了。你們就別瞎操心了!”
    隨著病情進展,他開始全身浮腫,飯也吃不下,平時二兩的米飯也只能塞下一兩,他最怕浪費,自己又吃不下,就在那難受,讓人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。最后幾天,他睡著,器官逐漸出現衰竭,希望冷冰冰的機器沒有加重他的痛苦。
    2013年5月9日,他走了。
    追悼會很低調,就像他的為人。他的老同事、小同事、護士“女兒們”、學生們、學生的學生們一一走過他的面前。我們看到的仍是那張熟悉的面孔、那標志性的黑框眼鏡、那堅毅的嘴唇。他似乎年輕了很多歲,完全不似耄耋老者的容顏。
    他真的走了,帶著臉上淡淡的微笑,帶著中國醫學界的懷念,帶著我們這個大家庭的不舍。我相信他的靈魂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,他的醫者仁心轉變為信仰與哲學流傳后世,而邵孝鉷這個名字將陪伴并督促中國急診事業繼續走下去。
    生命對于人類來說,不外乎“生”與“死”。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“生的偉大,死的光榮”。只要能夠幸運地來到這個世上,懷著一顆好奇而充滿愛的心游歷人生,并能坦然地面對那無法避免的離去——用莎士比亞的話說,全人類的“necessary end”——,就是幸福的。
    謹以此薄文悼念恩師邵孝鉷教授,愿逝者安息,存者共勉。

    拙詞一首,謹表念懷:
    江城子 仁心醫者
    山河碎,意難忘,桐花萬里路。幾載光陰寫鉛華,寬懷解眾生;誰人知你狹義深,勇擔肩上業?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;靜到日月并明時,醫者見仁心。

    注:“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”此語出自楊絳先生《我們仨》

    北京協和醫院 于學忠

    文章來源:北京協和醫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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